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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锅炉工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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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(一)

    大宇把入厂上班想象成了投奔自由天地,却没料到体力劳作的辛苦。

    这年新入厂的男工被分配到各个家属区锅炉房,从锅炉工开始干起。上班的头一天,大宇被班长带着熟悉场地。一阵风吹过,煤山上的煤灰扑面而来,大宇咳嗽了两声,掏出一块手纸擦了擦鼻涕。

    班长惊讶地看着他,“臭讲究,我都是空手甩”,说完班长示范了一下,空手捏住鼻子,擤出两管鼻涕往煤山上凌空一甩,“看见没,这也是技术,省纸,你得学着来。”

    待参观完毕,班长让大宇推一车煤。

    煤山往下路陡车沉,大宇一不小心跌破了牛仔裤,他站起来摸摸膝盖上的大洞,这才后悔之前不该用搓脚石磨薄。

    秋去冬来,寒意浓重,锅炉房开始了三班倒,每隔一小时要续一车煤。

    值班室的老座钟一到整点“当当”响起,锅炉工就得马上穿好棉服到后院拉煤。数九寒天的夜里,大宇被冻得汗毛竖起,回来再把煤块铲进炉膛,迎面的火光炙热难捱——这一冷一热快要把他变成外焦里嫩的烤鸭。

    锅炉房里有个小淋浴间,方便工友们下班冲澡。每次站在莲蓬头下,大宇都能冲下好几道乌黑蜿蜒的流水,好像水墨画里的小溪。这天早晨,他正要打开莲蓬头放水,忽听见三丁带着哭腔在外边喊他:“哥,快出来,给我报仇!”

    “咋啦?”大宇关上水阀,穿回肮脏的工服,蓬头垢面地出了淋浴间。

    “他们抢我钱,还打我嘴巴子!”三丁边说边抹眼泪。

    自打万老师退休之后,子弟小学就乱了秩序,校门口冒出几个零食摊,常有马路少年和小流氓来此晃荡。这天上学路上,三丁被几个小流氓抢走了零花钱,他想追着讨回,被对方扇了好几个巴掌。

    “别哭!男子汉别哭!”大宇摸了摸弟弟脸颊上的红印子,知道他吃亏不小。

    “他们还说,以后见我一次打一次。”三丁止不住哭哭啼啼。

    “那也别哭,挺起腰板跟我走!”大宇将最后一粒工服扣子系上,牵上弟弟出了锅炉房,一直走到小学马路边上,果然看见那几个小流氓。

    几个穿着懒汉鞋的小流氓正在买零食吃,每个人嘴角都冒出兴奋的白沫。其中一个发现了走来的三丁和大宇,惊叫了一声:“快看,那小孩把他爸喊来了!”

    大宇心里怒火涨到十二分,操,就算老子烧了一宿锅炉没洗脸,也不至于就老成三四十岁吧!

    “这是我大哥,不是我爸!”一旁的三丁大喊着更正——当年的助拳也是有说法的,找来同辈没问题,找来父辈就会被人耻笑。

    大宇伸手薅住为首的小流氓,二话不说就赏了几记耳光,啪啪啪,啪啪啪,干脆响亮。

    挨了耳光的小流氓这才看清大宇的脸,黑乎乎的没啥皱纹,的确不像是家长。他一手捂住左脸,一手指着大宇,犹是叫嚣:“我也有哥,有种你等着,我让我哥来削你!”

    “行!把你哥叫来,下午四点还在这儿!”大宇说完,又赏了他右脸两个耳光。

    几个小流氓溃败而散。大宇牵着三丁往小学走,到了学校门口,他不好意思进去,“哥今天穿得邋遢,也没洗脸,就不进去了,你自己跟老师解释一下迟到。”

    “下午你真要去打架?”三丁走到一半,又回头问。

    “不用你管,哥能摆平。”大宇努努下巴,示意弟弟赶紧进教室。

    大宇从小到大打架都没吃过亏,因此并没把下午的决战放在心上。此时太阳已升起在东山之上,家属的小马路上空荡荡,他本想回家补个夜班觉,可走到半路又没了睡意,便一拐弯转去了大驴家。

    大驴上个月刚被“以工代干”调去厂保卫处,也是从值夜班开始干起。大宇满身煤灰地进了屋,大驴拦住不让他往床上坐。大宇脱了肮脏的工服,讲了一早发生的事情,说下午可能还有场战斗,因此不打算换衣服了。

    大驴说,操,反了反了,下午我来帮你。

    大宇说不用,我一个人就能对付。

    大驴说,现在可不一样了,小痞子都是一上一堆人,不像咱们当年讲单挑。

    大宇想了想,点头同意。于是两个人又支起克朗棋,打了七八局后,大宇觉得困意上涌,就告辞回家睡觉了。

    (二)

    大驴所言正是,新出道的小流氓多是怂包,没几个敢于单挑,远赶不上八四年被严打的那一批老痞子。这天下午大宇睡醒,套上了肮脏的的工服,拎着一把铁铲就往马路边走,只见对方果然来了四五个人,正坐在自行车架上抽烟。

    马路上一望到头光溜溜,不见大驴的身影,大宇心里泛起犹豫,双拳难敌四手,猛虎架不住群狼,自己要不要单刀赴会?正在他迟疑之时,对方人群人中站起一个外号叫“钱串子”的流氓,一步三晃走到面前,抽出一把大号扳子指了指他:“就是你打了我弟弟?!”

    “是你弟弟先打了我弟弟!”大宇不想露怯,把铁铲往地上一戳,“有能耐,咱俩单挑!”

    “傻逼才单挑!”钱串子一挥手,另外几个帮手围了上来,有的亮出棒子,有的亮出链锁,好在没有枪刺和管叉。

    “四对一?你们也真看得起我!”大宇准备豁出去了,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。

    “少放屁吧!”一个小痞子发了声喊,从身后发起偷袭,飞起一脚踹在大宇腰上。大宇趔趄了一下,迅速稳住身形,顺势一端铁铲往钱串子面前一横,“信不信我花了你脸!”

    以一敌众的法门是制住首犯,钱串子果然被铁铲逼得不敢晃动脑袋,他眼睛向前看了看怒目圆睁的大宇,又向下看了看青光闪闪的钢口——铲子不在十八般兵器之列,却比龙泉宝剑更有野战杀伤力,问,“打仗打人不打脸,你明白规矩不?”

    “你还要脸?让他们滚,咱俩单挑!”

    “你先收了铲子!”

    “你先让他们滚!”

    双方都不敢贸然妄动,对阵僵持了足有一分钟,大宇开始有些沉不住气,手握铲子微微发抖,眼看就要露出破绽。这时马路远处传来了突突突的摩托声,还有无比熟悉的一声叱骂,“都他妈的给我站住,别动!“

    大宇心里一喜,援兵到了。

    “保卫处来了!”果然对方有人喊了一声,环绕大宇的包围圈马上解除,小痞子们奔走四散,钱串子的眼里也浮现出恐惧,一缩脖拔腿就要逃跑。“别想跑!”大宇立即放低铁铲,照他小腿上猛戳一通。“啊呀——”躲避不及的钱串子一声扑到在地。

    大宇这才回过头,眼见一辆军绿色翻斗摩托开过来,身穿警服的大驴拎着警棍下了车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才来?”

    “我回处里取一趟电棍,前几天刚发的。”大驴扬了扬手里的电棍,又粗又长,与后来的手电筒式电棍完全不一样。

    “整明白没,会用不?”

    “还没用过,正好现在试试。”大驴打开电棍开关,蹲下来对着地上的钱串子试戳了一下——马路上立刻传出杀猪般的嚎叫,电线杆子上的麻雀都被吓得飞起,首次试验成功。

    “钱串子,前几天五车间的铜线是不是你偷的?”大驴要把马路变成刑讯室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,我没偷!”钱串子蜷缩成一团,像是刚下油锅的虾米。

    “没偷……是吧?”大驴想试试五金导电,用电棍点了一下钱串子手上的扳手,扳手迸发出一丛电火花,试验再次成功。

    “大哥大哥,是我偷的,千万别电了,我都要尿了!”钱串子发出第二声嚎叫,同时将一泡热尿泄在裤裆里,

    “真是你偷的,难道不是别人?”大驴还想试试尿水导不导电,又把电棍对准钱串子的湿裤裆。

    “都说是我了,祖宗可别电了……”钱串子吓得快要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行了,玩差不多了,”大宇怕电出人命,赶紧叫停了大驴的电学试验,“咱俩还是押他到保卫处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时候抓回保卫处,还耽误我吃晚饭。”大驴掂了掂手铐,犯了难,“要不大宇你再捅他两电棍,就算今天完事儿。”

    “捅他没意思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就放了——太便宜他了吧!”

    “要不把拉他到锅炉房,替我推五车煤?”

    “可以啊!”

    三轮挎斗正好可以坐下三人——大宇拎着铲子坐在后座,钱串子坐在挎斗里。大驴将摩托开到了锅炉房后的煤山下,解开了钱串子的手铐,监督他劳动改造一小时。挨了两轮电棍的钱串子还没缓回气力,推起车来抖抖索索,步伐沉重得像是木偶,一阵风过煤山,他脸上立马蒙了一层煤灰,看上去倒霉又滑稽。

    大驴看得张嘴直乐,他扭头问大宇,难道你每天上班就这么干活儿?

    大宇说,可不,推煤,续煤,看仪表。

    大驴说,可惜啊可惜,你一个文科班白马,现在只能烧锅炉。

    大宇说,干啥不是干呢。

    大驴说,你是才下厂,不知道工人也分三六九等,“车钳铣,没法比,铆电焊,吃饱饭”。

    大宇问,那锅炉工呢?

    大驴说,锅炉工最惨,顺口溜里都不提,找对象都没人理。

    (三)

    烧了两个月的锅炉,大宇被火光映照得面皮黧黑。

    这晚续完煤,他照了照镜子,又掏出一张五元钞票,对照了一下上面的炼钢工人,一样的装扮,一样的脸色。发了一会儿呆后,他想起了张晓梅,最近一段时间她总躲着自己,按说大家都成年自由了,怎么反而不来往了呢——在值班室的破木床上,大宇裹着肮脏的棉被,左思右想,夜不能寐。

    后来听大驴说晓梅跟车间技术员眉来眼去好上了,大宇将信将疑,就请了半天假赶去三车间。不巧晓梅不在班上,他转头赶去技术室,只见那个技术员正在画图纸,个子不高,细手细脚的,比自己小两号。

    大宇吹了一声口哨,双手插兜进了屋。技术员问他找谁。大宇说,不找谁,上厕所没纸。技术员一听,眼睛差点儿没掉出眼眶。大宇转了三四圈,看技术员还没反应,就把他手边的图纸撕下一角,边往出走边自言自语,硬点儿就硬点儿,总比砂纸好。

    出了三车间,大宇又骑车去晓梅家。

    晓梅正在家里织毛衣,大宇进门闲聊了几句,想挨着她坐下。

    晓梅手上没停,用胳膊肘抵住他,说坐远点儿,别压着我的毛线。

    大宇尴尬了两秒,又伸手摸了摸快收针的男式毛衣,说还挺白,像是马海毛的,就是尺码有点小。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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